我的奶黃包限額

小城日記

年初回到東海,與三十多年前初識的聖樂團團友重聚,更邀約了當年的指揮米老師共襄盛舉;她帶領著一夥人練唱、錄音、演出,重溫了三十多年前樂團集訓的日子。

回到家裡來,窗外是嚴冬的冰簷雪地,枯老樹林,屋內雖然爐火融融,但是少了五十來位愛唱愛鬧的人,格外清寂。不免想念起那群朋友,那幾首老歌,那幾天嘰喳的日子,和那幾頓難忘的大餐。

就在這一切憶念仍然鮮明的時候,偶爾與居住在大華府的周今白通電話,聊起天來,我正自興奮地描述著在台灣三天內吃到的五頓十二道菜的酒席,卻聽他說:「唉,鄉下人,你別大驚小怪,寒傖現世了,咱們在東部的政要名流也是這般待客的。」

中西部升斗小民過的日子,與東西兩岸真有這麼大的差異嗎?拿著電話,我突然想起在聖樂團聚最後一道酒席上吃到的奶黃包甜點。

第一次吃奶黃包大概是六、七年前吧?1997 年香港回歸後,中西部大大小小的城裡開張了許多家廣式飯店,離家七十里路的印州首府也不例外。在市郊一個購物中心旁,美珍味掛上了招牌,開始做起廣東茶點的生意。

召集了一票人馬由小城開車南下去探個究竟。朋友點了奶黃包,上來一付蒸籠,三個白嫩晶瑩的包子端坐其中。一口咬下,可以看到包子內心一顆黃澄澄、圓滾滾的香軟蛋黃。吃在嘴裡甜而不膩,鬆軟適度,令人驚為絕點。於是每赴印州京城購物玩耍,一定往美珍味報到,吃個奶黃包。

奇怪的是他們的奶黃包並不放在推車上,想吃就得開口問,問了又常常被回覆「今天沒了」。有一回居然送來一碟烤廂烤出來的奶黃麵包,完全不對的口感與滋味。這般三番五次的折騰,不免被朋友們嘲笑為「奶黃包痴」,並且被拒絕同桌共食。

中夜省思,只能怪自己選了這北美玉米大豆之鄉的小城定居,有純樸的州民,有廣大的個人空間,有分明的四季 — 還有長城、北京、華園、四川...十幾家以甜酸肉與宮保雞丁為招牌菜但不賣奶黃包的中餐廳。

於是下決心莊敬自強,為自己設了一個奶黃包限額:每年總有三、五次逛印城的機會,也有三、五次上芝加哥的機會;如果一年內能夠吃滿五個奶黃包,即便戒貪,放下筷子,立地成佛。無須痴情地一趟趟跑廣東飯館,一遍遍問「有奶黃包嗎?」

話說年初為了參加聖樂團聚返台,第二天就與父母親大人上館子吃了一頓廣東茶點。爸爸知道我愛吃奶黃包,將他那份讓給了我。

團聚四天半,的確吃了五頓十二道菜的豐盛酒席,甜點也吃了不少。樂團錄音演唱前一晚,校董夫婦 — 都是舊日的聖樂團員 — 在淡水海宴餐廳設宴請團友。這是一家一流的海鮮餐廳,記憶裡吃到了生魚片、蒸蟹、明蝦、干貝等十分道地的名菜。慚愧的是,記得最清楚的卻是最後上來一盤十二個蒸得圓潤飽滿、香醇誘人的奶黃包。十二個呢!!!

雖然十二道好菜下肚,已經有些兒舉步維艱,還是很快地把自己的一份吃完,想起坐在右手的廖顯明學長謝絕了他的一份,於是隔著大圓桌問對座的倪伯峰還有剩餘的奶黃包嗎?只見他微笑斜睨著坐在身旁的夫人,原來這一桌坐了不止一位奶黃包痴,清瘦的林幼慧已經一口吃下了兩份甜點。不過這一問引起了大家的興趣,沒吃奶黃包的同學不只一位,理當仍有剩餘,一桌人七嘴八舌討論過後,算定餐廳少給了我們一個奶黃包。眼看另兩桌的人已陸續起身離座,大夥兒理直氣壯地與餐廳交涉,老闆也從善如流,立刻包了三個奶黃包送上。經過一番禮貌性的假意推卻,這三個奶黃包被我溫柔鄭重地收進皮包,歸宿圓滿。

放下電話,翻看月曆;雨水方休,驚蜇未至,我的 2004 年奶黃包限額已滿,看著屋簷下晶瑩雪亮的冰柱,一時卻也不知道該是喜?是愁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