魂牽夢縈話東海聖樂團

吳昭明 (十五屆歷史)

物換星移幾度秋,誰能圓我東海夢?

中國時報浮世繪,辜懷群〈多變歲月裡不變的純美〉談及東海大學聖樂團。月前,筆者才接到聖樂團 reunion 演唱樂譜,三十年前往事,景況依舊鮮活。捧讀學長大文,竟難免庸俗的喟然之慨。

懷群學長是東海榮譽學生,不但才貌出眾,也是東海聖樂團女高音獨唱,民謠小調尤佳。聚會的日子近,近幾天,翻閱樂譜發現,刻意選了有男女聲獨唱曲子,應是刻意為懷群學長和傑出男高音,英業達集團總裁李詩欽安排的。

東海四年,感受最深者,除了絕佳的校園景緻,還有兩個魂牽夢縈者,其一就是聖樂團。

早年東海,意圖營建一所屬人的小學院,學校強調榮譽,學生極其自由;課堂裡,幾乎沒有「點名」這兩個字,但,「流弊」是缺課風氣頗盛。有時蹺課回家和朋友鬼混,返回學校的理由,竟然都是唱歌。課可以蹺,聖樂團每星期二、四晚上的練唱,可不能缺席。

一九七○年前後近十年的東海大學聖樂團,是遠東第一流的合唱團。美國紐約林肯中心曾經到遠東挑選一個大學合唱團,到林肯中心演唱;聆聽多個國家多個合唱團後,東海聖樂團獲選。這是筆者進東海前一年的事,聽說多位四年級團員準備讀「留營」一年。不過其時的政治環境,男生的兵役問題卡住,出國的事只有抱憾。

當年,晚上到東海圖書館K書的常客,每逢星期二、四的晚上,心裡難免罵聲不斷,從緊鄰的藝術廳傳來的「噪音」。先是 ma、me、mi、mo、mu 奇怪的高高低低音,接著是一再重複的樂曲片段,難得幾次成調的莊嚴聖詩。

東海聖樂團是一個特殊團體,屬於學校和教會,不同於大學社團,比諸東海大學工作營,同學有一貴族一平民的定調。聖樂團也不同於一般學校合唱團,一年練習幾首歌曲,就為了參加比賽。聖樂團不比賽,但每年固定有多次演唱會:有北部、南部的旅行演唱,有聖誕節教堂演唱,還有週會、畢業典禮,以及多次教堂獻詩,每年練唱的曲子,可能超過五十首。

如此之多的演唱會和曲子,除了每週固定練習,寒假還有一星期的集訓。長時間在一起,因而團員的凝聚力極高。尤其曾任長榮大學校長的簡春安教授擔任聖樂團工讀生那兩年,要求非常嚴格,亦有助團員意識的凝歛。

旅行演唱,除了傳教的意涵,還肩負宣傳東海的任務。旅行演唱時,時任董事長的周聯華牧師,幾乎全陪,並發表演講,或帶領禱告。周牧師不但和團員「玩在一起」,搬東西比同學還勤快,且時有「驚人之舉」。印象深刻的是表演「軟骨功」,在學校禮堂演講時,不用麥克風的功力。

聖誕夜、春季環島旅行之後在東海的演唱會,以及歡送畢業生,都在東海路斯義教堂舉行。著白袍的詩班,映在教堂落地窗,若仙子懸浮空中;當中世紀、巴洛克無伴奏的樂音迴盪乎合掌祈禱的澄淨,似沿教堂的雙曲線平滑直上穹蒼,如斯意象,人間那得幾回聞,而此曲祇應東海有。

七○年前後的聖樂團,之所以更不一樣,因為指揮米威廉夫人。米夫人專長風琴和聲樂──曾經是美國著名羅伯華格納合唱團台柱,拜讀懷群學長大文才知道,可見其風範──如春風的怡悅,直是聖團的媽媽。高傲的東海人,對米夫人可是服服貼貼的,因此,才可能有聖樂團的 reunion。

不只和善,當面對專業,練唱時,米夫人要求頗嚴。德國唱腔,長期發聲咬字練習,磨出聖樂團優美圓融的音色。子音、母音該當如何發音?嘴唇怎麼開?國台語不佳的美國太太竟指導台灣學生國台語歌詞怎麼「字正腔圓」,終究音樂是人類共同的語言。經米夫人四年調教,三十年來,直有曾經滄海難為水之嘆,也瞧不起此地很多所謂的聲樂家。

離開東海後,個人幾無可以稱道者,因而沈澱生命底層者,蝕刻得更明晰。新筍已成當下竹,可以不在乎畢業三十校友會,然,聖樂團三十年,縱捨不得功名,拋不下俗務的話頭,或愧對同學的尷尬,但,怎堪再魂縈午夜。

當米夫人右手揚起,大家手捧樂譜,挺直腰幹,一發聲,誰道人生無再少。